孩子伏在书桌上看《中国历史》中的“科学技术的成就”章节，转过头来问道：“中国古代有四大发明，新中国成立后，邓稼先等科学家发明了‘两弹一星’，袁隆平发明了‘籼型杂交水稻’ ，中国航天科学家们发明了嫦娥三号登月探测器……你天天说孔子伟大，那他发明了什么呢？”
    “他发明了‘恕’呀，这是2500多年来最和谐的发明。”
    “不是吧？”孩子惊讶地说，“没听说过。”
    “这可是孔子亲口说的。有一天，子贡问孔子，有没有一个字，可以让人一辈子照它去做？孔子回答说，有的，那个字就是‘恕’，‘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’。”我继续说道，“孔子的思想博大精深，有孝、悌、忠、信、礼、义、廉、耻等，但他的思想最高层，只有一个闪闪发光的大字：恕——宽容、宽恕。恕，可以安定社会秩序，可以消除别人对自己的怨恨、缓和人际关系，这是处理人与社会、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条准则。社会有恕，人间才有光明；人心有恕，众生才可以诗意地栖居于大地。”
    “为什么不是‘仁’呢？‘仁’是孔子思想的核心。”
    “‘仁’是一切美德的汇总，用一个时髦的话来表达，‘仁’就是‘文明’。文明，需要继承、劳动、发明、创造，是很高很难达到的要求。颜回，七十二贤之首，后世尊其为‘复圣’，孔子称赞他‘贤哉，回也’，但即使是这样一个以德行著称的人，也只能做到‘回也，其心三月不违仁’，其余的人根本没法做到仁。我们的历史是文盲比文明多，霸道比王道厉害，一个人真正成为文明人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所以我们的社会总是在反复提倡‘精神文明建设’、总是叫大家‘学雷锋，做好事’、总是在搞‘最美的乡村教师’之类的活动。”
     “为什么不是‘忠’呢？曾子曾说，‘夫子之道，忠恕而已矣’。”
    “曾子是愚人一个，他领悟的夫子之道不一定正确。‘忠’，就是尽心竭力为所忠的对象谋求幸福，尽量做到‘己欲立而立人，已欲达而达人’。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，但要实现它是很困难的，如果你照着做就很危险。”
    “有什么困难呢？”
    “‘忠’就是帮助别人，帮助别人是需要能力的。你不一定具备这个能力，即使有能力，也不一定时时处处有条件和机会。‘忠’，不是人人可以终身奉行的标准。”
    “有什么危险呢？”
    “‘忠’是基于自己的立场，你要的也要给别人，你喜欢的别人也一定得喜欢，必须认可，必须接受，全然不顾别人的想法和需要。各人有各人的爱好。有人喜欢吃辣，有人喜欢吃甜，如果喜欢吃辣的人硬要喜欢吃甜的人吃辣，那就是无赖。有人喜欢儒，有人喜欢佛，如果喜欢儒的人自认为儒积极上进好，硬要喜欢佛的人不许烧香、坐禅、吃素，那就是强盗。鸟喜欢栖息于深山老林，游戏于水中沙洲，捉食泥鳅小鱼，随着鸟群的队列而止息，如果你把它关在黄金的鸟笼里，为它演奏美妙的音乐，用美酒美食招待它，非吓死它不可。猫头鹰喜欢吃死老鼠，如果猫头鹰当政，说死老鼠是天下最美的食物，人也得吃，人受得了吗？强求别人喜欢自己喜欢的，是不行的，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。”
     “最糟糕的是什么？”
     “最糟糕的是某些统治者假冒对我们的‘忠’，代替我们选择和思想，我们必须接受和歌颂，否则就从肉体和精神上收拾你。这样的‘忠’就是专制、独裁、奴役。朱元璋建立明朝后，打着‘为人民’的旗号，做了很多‘体贴入微’安排。比如，他给各家各户规定了他们应该种什么、种几棵、怎么种，谁要是敢说个‘不’字，那就是大逆不道，要流放到边疆去;他给大家规定了具体的起床、吃饭、睡觉时间，并且安排德高望重的人来监督，要是有人敢违反，不仅这个人要被惩处，连监督他的老头也得连坐；他读《孟子》，看到‘民为贵，社稷次之，君为轻’等不称心处就骂，‘这老头要是生在今日，岂能放过他’！他删去《孟子》全书85处，编成《孟子节文》，颁发各级学校，作为钦定的教材；他树立卧碑，颁布禁例十二条，禁止生员讨论军民大事……他想建立一个完美的封建帝国，最后建成了一个变态社会。历代王朝都是假托对人民的忠，然后剥夺、压迫人民的。人民，人民，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。‘忠’如果没有高尚的良知作前提，是不能作为道德和价值依据的，更不能让人作为可以终身奉行的标准。而且，即使你有高尚的良知，也得允许芸芸众生平凡一点吧，老百姓‘喻于利’，社会稳定，能吃好、穿好、住好就满意了，他们不需要‘革命理想’和‘天降大任’。”
     “为什么‘恕’可以作为每个人终身奉行的标准呢？”
     “‘恕’，由如、心构成，意思是要有如来佛一般的心，宽容、体谅、同情、理解，将心比心。‘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’，基于别人的立场，我心里不想要的，我能想到别人也不想要。这是人生的黄金格言，照着做，一辈子不会犯大错。”
    “具体要怎么做呢？”
    “第一，要宽以待人。孔子说‘躬自厚而薄责于人，则远怨矣！’他是这么说，也是这么做的。鲁国有个人，到父母丧期结束的当天就唱歌，人们嘲笑他，孔子说，让他唱吧，三年丧期很苦，他能做到已经很不错了，对人不能太苛刻。鲁哀公问宰予供奉土地神的木牌用什么木料，宰予回答，周代用栗木，意思是使黎民百姓害怕得战战栗栗。鲁哀公请孔子评说，孔子说‘成事不说，遂事不谏，既往不咎’。有一天孔子要出门，眼看要下雨，但他没雨伞。弟子建议向子夏借，孔子不同意，因为孔子知道子夏‘为人性不弘’——非常吝啬小气，如果借，他就会痛苦，如果拒绝，就会败坏他的名声。孔子宁愿淋雨感冒，也不向子夏借伞，这样，既不让他痛苦，又可保存他的名声。人没有义务纠正别人的缺点和短处，只有权力纠正自己的缺点和短处，所以孔子还借此教育弟子与人交往时要‘推其长者，违其短者，故能久也’——要推崇别人的长处、学习别人的优点，有意识地掩盖别人的缺点和短处，这样才能和别人长久交往。
    “第二，不计较旧恶。《新唐书•郭子仪传》记载：郭子仪是唐代著名的军事家，对朝庭忠诚，对下级宽恕。由于他功劳大，又不奉承奸佞小人，因而经常遭到幸臣宦官程元振、鱼朝恩的诋毁。郭子仪在灵州破吐蕃时，鱼朝恩派人掘了他父亲的坟墓。郭子仪从泾阳来朝见天子，内外官员怕他因怒生事，皇上也担心他大闹宫廷，没想到郭子仪痛哭说：‘臣做军队统帅很久，不能够禁止士兵发掘别人的坟墓，有人现在掘臣父的墓，这是上天的谴责，不是人事呀。’又有一次，鱼朝恩约郭子仪到他建造的章敬寺一游，瞻仰佛容，有人告诉他鱼朝恩将做不利于他的事，其部下请郭子仪在衣中穿上铠甲，多带人手一起去，郭子仪不同意，只带十几个家童前往。鱼朝恩问：‘为什么车马随从那么少？’郭子仪如实相告。鱼朝恩哭着说：‘您如果不是个有修养的长者，能够不怀疑吗？’在郭子仪的一生中，主疑、众嫉、人非的事累有发生，只不过每次都被他的品德人格、他的忠实行为所化解。他用感化，化险为夷、化敌为友、化干戈为玉帛、化争斗为和谐，团结各种力量，保护大唐江山30余年。在全力构建和谐的今天，我们需要许多郭子仪这样的‘一代纯臣，千古完人’。
    “第三，要推己及人。要站在别人立场想一想，尽可能客观地看待别人的人生选择和生活方式，而不要根据自己的喜好轻易地对之进行价值判断。他喜欢‘同志’，就让他喜欢吧，他喜欢做‘宅男’，就让他‘宅’吧，只要他不对社会和他人造成危害，我们就要尊重别人的权利。即使你出于良好的愿望，但只要构成对别人权利的侵犯，那就不再有任何良好与正常可言，而必须停止。我们要有‘同理心’，如果你厌恶老师当众批评人、同学背后说人是非、老妈夹菜给自己、表弟无理取闹……就不要用这些行为去对待别人，这就是以身作则、规范自己言行的‘絜矩之道’——别人对你做了会惹你怒的事，你也不要作于别人。只有这样，才会对老人多一点尊重，对孩子多一份怜爱，对朋友多一些宽容和理解。推广开去，意义巨大，那样就真正实现了和谐。”
     “老爸，如果我不小心做错了，你可宽恕吗？”
    “当然可以。孩子是上天给父母的礼物，是用来爱的，不是用来打骂的。爱的本质是发自内心、是促进心智的成熟、是自我完善的意愿。立足于此，有什么不能恕呢？你有错，大部分责任在我，我们要分析错在那里，有错就改，改了就好。”
     “老爸，老妈有时对你发脾气，你能宽恕吗？”
     “当然能。老妈是她父母养大的，就为一个爱字，裸婚嫁给我，生了你还得跟我姓，要抚养你，要照顾我及我的家人亲戚，我俩要感谢她。对我而言，世界上最亲的人就是你老妈，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父母会先我们而去，你长大成人后也会像小鸟一样飞走，真正陪伴我度过一生的只有你老妈。我吃肉她才有肉吃，我喝粥她得跟着喝粥，我没饭吃她也得跟着挨饿，我生病她得受累。她是我的学校，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会为我出谋划策；她是我的守护，陪我花谢花落，我最后一口气会在她身畔吐出，我眼角最后一滴泪她会为我抹去。伴侣决定90%的幸福，一定要彼此珍惜，相扶到老。最甜美的女人也会有点苦涩，爱一个人不是爱她的优点，也不是爱她的缺点，而是爱她的特点。你老妈有花火性脾气，是天生的，她不敢对别人乱发脾气，怕别人记恨。她对我发脾气，发完脾气，她心情会舒畅，我们要坦然接受她发脾气，这样她才能心宽体胖。‘察见渊鱼者不祥’，太精明很不吉利，说不定会早死。对一些小事情，要糊涂一点，受气没事、吃亏是福，要诚心诚意让自己的亲人胜利，不能灰砂地塘铁扫把——硬对硬，这样，家庭才能和谐。”
     “老爸，恕道很好。是不是对任何国家、任何人都要实行恕道呢？”
     “当然不是。李克强总理说，中国人历来讲求‘以德报德，以直报怨’，我们重情义，不会亏待朋友;我们讲原则，坚定维护根本立场。对无理挑战中国南海利益的某些国家，要让他们付出代价。杀生是为了放生，对《农夫和蛇》中的毒蛇、《东郭先生和狼》中的中山狼不能滥施同情心，要坚决杀掉，别人才有活路。某国右翼分子就是毒蛇和中山狼，我们辽阔的国土是他们的向往，对他们该翻脸时就翻脸，要冷对峙进行到底，直至他们悔改。
     “对犯罪的人不能纵容。茂名窝案造成百余家哭。但百余家哭何如茂名700万人民哭？在选择让谁哭，让谁不哭之中，要辨明是非善恶、以民为本、体恤民情。有罪不诉、有责不究，势必会动摇法治根基，加剧官民对立，让反腐败的既有成果毁于一旦。任何朝代、任何地区都是如此——如果不禁娼妓，就会毒化社会风气；如果不禁赌博，会带来社会问题；如果不治贪官，会败坏干部作风；如果不惩猾吏，会使冤狱丛生。宽容有边界：不饶恕那些危害社会、包藏祸心的人和事。否则，坏人得势，好人就会遭殃，对丧尽天良的人的容忍，就是对善良百姓的戕害。
    “另外，宽容有原则有尺度。对不值得宽容的人讲宽容就跟东郭先生没什么两样，除了给人留下笑柄什么也不会得到。所以，不要让犯错的人一错再错，把错误当成理所当然的权力，继续侵占你的合法权益。要挑明原则，外圆内方，一定要让他认识到错在哪里，侵犯了自己什么地方，并保证不重犯。这样，他人无话可说，自己心里也说得过去，这才是真正的恕道。”
    “这么说来，恕是一个高贵的字眼了？”孩子说，“它是一种非凡的气度、一种崇高的境界、一种成熟的思想了？”
    “正是。孔子曾向弟子表示‘吾道一以贯之’，这个‘一’是什么？弟子们百思不得其解，最后孔子自揭答案为‘恕’！足见这是儒家道德学说的精髓，足见这是孔子思想最核心的一个字。国家怀此一念行事，战争、饥饿、贫穷可减少一半以上。凡人怀此一念以行世，必能寡过进德，得到别人的拥护，获得自己的成功。”我总结道，“科学家的发明只适用某些方面，孔子的发明适合全世界，昨天有用、今天不过时、千百年后人类仍然需要，孔子这个发明，难道不伟大吗？”
    孩子静静坐着，一副沉思的样子，良久无语。（茂名农垦局  卢升信）